最初的马恩,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刚抵达日岛时,还没有被噩梦袭击的自己,拥有致命的弱点。
这张纸条上的警告证明了马恩的猜想。如果没有这个证明,马恩觉得自己或许会犹豫,但仍旧有很大可能会在巨大的压力下,选择将自己的心理精神状态调整回原来的样子。
虽然他已经失去了部分记忆,或许还有一部分记忆错乱,但是,过去的自己每一次进行心理精神检定的数据肯定还有保留,他完全可以根据过去的数据,重新建立心理精神模型。
一个月前的自己,一年前的自己,两年前的自己……顺延下去,整整十多年的数据,完完整整地记载了“过去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
马恩的内心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可以做到,但他现在不需要那么做了。
被过去的自己“证明”,这是多么奇特的经历。
只是,这张纸条上还有他十分在意的地方。
当时留下这张警示纸条的自己,应该对“马恩的弱点”还有更深的见解——他希望这部分内容同样能够验证他如今的想法。
马恩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看剩下的内容:
……
——对离奇怪异之事物拥有强烈的执着,让他无法放弃任何已经拥有的离奇之事物。但是,他已经拥有的,或许就是战胜敌人的唯一武器。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如果你不记得,那你必须自己找到它。如果你还记得,那恰好证明了我的看法,那是我们唯一可以对抗结缘神的武器。
——当现有的已知无法对抗未知之事物时,唯一可以依靠的,不是求知,而是找到新的未知,让不同的未知达到平衡。
——不能奢望自己有时间扩展已知,但是,或许可以期待一下,未知和未知之间,同样拥有某种平衡机制,让这些“未知而离奇之事物”在我们已知的世界里呈现隐性。并且,必须提防,当这种平衡被打破时,哪怕是暂时的打破,这些一直呈隐性的东西会转为显性,从而给我们的世界带来可怕的灾难。
——设想一下,将世界视为人体,将我们的已知视为显性基因,而将我们的未知视为隐性基因,当隐性的基因转变为显性的时候,必然会给人体带来深层次的变化,乃至于让人体的内在系统崩溃,对吗?
——未来的我,一定要小心,重新去审视结缘神的意义。它本身或许是没有意志,但它对敌人的影响是如此的深入,而通过敌人间接给予我们的影响,也必然是强烈的。我再次给予警告,请务必再三确认击溃敌人的关键在什么地方。
……
纸条里提到的许多内容,和如今马恩的想法不谋而合。这张纸太小了,却要容纳如此多的内容,字体自然小得可怜,而且,用的是只有自己知道的速记密码,而不是常规文体。马恩可以从这些字体的变化上,猜测出当时的自己写下这些内容的心情,以及一种危在旦夕的紧迫感,当时的自己必然已经察觉到某些危险的临近。
到了纸张后边的内容时,马恩不得不在房间里找出放大镜——或许是给老年人客户准备的——才能确认上边到底写了什么。在末尾处,马恩找到了自己惯用的标记。为了应对不同的情况,自己在求学阶段就研究过设计过好几套独有的标记,它们代表的意义和包含的资讯都不相同,但却是固定的。此时在纸张上发现的标记暗示着,需要再次显影纸张,才能看到最重要的内容。
马恩完全不觉得过去的自己太过敏感,面对古怪的敌人,无论多么警惕都是应该的。他按照标记的提醒,对纸张进行显影处理,这一次需要用的方法,和挖掘藏在资料纸张中的那些隐藏内容时不同。
需要将纸张完全溶解,而这个留言纸条本身也是十分特殊的纸张。马恩再次找来水盆,将思绪平静下来,以操持手术刀般的稳定,在没有任何辅助仪器的境况下完成了精细的溶液调配。平时,他这么做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但是,这个时候的他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有信心——自从见过明日花后,他就感到了,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力量萌发出来。
尽管身在异国他乡,却让他仿佛回到了祖国——一种极其相似的气氛,一种自发的责任,一种想要去保护什么的情感——这让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是这一个月来最清醒的时候。他知道敌人的强大,然而,他不为自己处于险境而感到害怕和担忧。
此时此刻,他无比感受到,自己的人生是有价值的。
越是这样强大的敌人,就越是能够体现自己过去所付出的种种努力的价值。
马恩甚至觉得,自己过去所承受的痛苦——那在学习和思考中增进自己,改造自己的痛苦——就是为了去面对这么强大的敌人。
所以,没有紧张,没有痛苦,没有兴奋,对自己的生命只有一种豁然的感觉。
每个人都会死,但是,自己能够选择为了什么去死。
将纸张浸泡在溶液中,一分钟后,纸张的残留物漂浮起来。马恩打开灯光,趴在水盆前,用放大镜分辨上边的文字。一如他所料,上面写的正是:七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