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就听到茶几处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哗啦啦——
几张没有压稳的草稿直接飘落地上。书本的封皮被掀开了,当马恩望去的时候,却又没有完全翻开就再次回落。反而是笔记本,已经彻底翻开,上面的字迹,正是自己摘抄的古人文字。不过,这一眼扫过去,却又觉得,上面的字句和自己之前所看到的,所理解的,有那么一点微妙的差异。
这只是一种感觉,等到马恩定睛一看,这种差异感就又消失了,那些字句又变回了自己熟悉的模样。
沙发上,广田雅美翻过身体,当马恩抬眼看去时,已经是背对他的姿势。
能够照明整个客厅的日光灯早已经关闭了,只有茶几上的小灯还亮着。光量集中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之外的整个房间都笼罩在朦胧的黑暗中。沙发有一半是阴暗的,马恩刻意调整了一下遮光罩,阻止灯光照到广田雅美的脸上。
之前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但是,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是不是对微妙的细节太过于敏感,马恩觉得广田雅美整个身体的轮廓,她正面的样子,有一种诡异飘忽的感觉,让人有一种冲动,想要上前去确认一下她整个人的样子。
然而,马恩什么都没有做。他有过经验,十分清楚一个人的“感觉”本身确实十分敏感而脆弱,极为容易受到外在环境的干扰,从而形成种种幻觉和错觉。
“觉得不对劲”,“莫名的让人害怕”,“仿佛真的有异常的什么东西”,“有一种奇妙的既视感”等等,这些早就已经被人们谈论得稀烂的情况,十有八九都是正常人都会经常出现的错觉和幻觉。
读了一本恐怖的小说,联想到了不好的事物之类,这些行为和意识都很容易让人对周边事物产生一种突如其来的陌生感,由此产生更进一步的恐惧感。
马恩完全可以从理论上理解自己此时的感觉。然而,他无法阻止自己产生这种感觉。
客厅里的静谧也渐渐地染上了古怪的味道。
马恩下意识抽了一口烟,但传到指尖的热度,让他猛然醒觉,这根烟已经烧到头了。他连忙将烟头扔进玻璃杯中,定了定神,又掏出第二根烟点燃了。
在烟头的火光下,灯光似乎又比之前暗了一些。但是,笔记本上的字还是可以看清楚的。
——四月立,夏为节,大也;至此之时,物已长,成以为目。小满为中物,生,小得并满,故以,小满为名也。
摘抄古人的话语,在马恩注目的转瞬间,再次让他感到了微妙的落差。只觉得,这句话似乎不是这样子的。
他再一次定睛看去,在心中复读:四月立夏为节,夏,大也;至此之时,物已长成,故以为目。小满为中者,物之生长,小得并满,故以小满为名也。
这一次,他感觉正确了。那么,之前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感觉不对呢?
马恩又抽了一口烟,在烟雾弥漫的恍惚中,他的脑海中再次复述了内容:
——四月立,夏为节,大也;至此之时,物已长,成以为目。小满为中物,生,小得并满,故以,小满为名也。
马恩的身体僵住了。他回想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笔记本,迅速将自己之前想到的,复写在笔记本的摘抄下方。
然后,他终于知道了感觉微妙的地方。
在脑海中掠过的内容,其实和自己摘抄下来的内容有字词和断句上的差异。然而,正因为缺少了几个字,断句的地方不一样,从而让整句话的意思变得微妙。
摘抄的那些字句,和恍惚中错漏的字句,对“立夏”和“小满”这两个节气的描述,就像是两者谈论的不是同一个东西。
当马恩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却又不觉得意外,文字增减和断句不同所带来的不同意象,乃至于不同的意思,本身就是中语的显著特征之一。不过,既然自己的研究正是从无中生有开始的,从来都没有任何证据显示,自己记录下来的那二十四个莫名的文字就是二十四节气,那么,这种突然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新句,自然也可默认为一种灵感。
尽管马恩已经有休息的意思,但是新的发现,却又让他忍不住继续研究新的笔记。
古代文字的每一个字往往都有复数的含义,而具体在一个句子中代表的是哪一种含义,完全是经由后世之人总结而成。研究古文的人查阅经卷和记载,试图弄清楚古人每一句话的意思,并尝试将这些意思按照后世的理解重新进行阐述。他们相信自己的研究结果,但是,对一些人而言,他们的解释虽然普世而权威,但却又不能让人彻底信服。
明明一个字有那么多意思,古今的意思也不一样,而往古追溯,其遣词用句的习惯和随着年代的更替而有所不同。正如同“传递悄悄话”的游戏一样,人们总会在几个次序后,将最先想要表达的意思弄混。这样的情况也完全可以套用在现代人对古文的理解中。从这个角度来说,越是古老的文句,经由代代传承,引经据典,在一次又一次的解释中,其最终的意思已经和最早的意思有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