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在做奇怪的事情——邻居朋友的说法让马恩很是赞同。平常人们看不到这样诡异的东西,无法产生共感的体验,没机会知晓其中隐秘,他们难以去理解如今自己两人正在做的事情。为什么会有尸体在房间里呢?为什么要把尸体带到树林中埋葬呢?在普通人的眼中,恐怕只是两个危险的精神病人在毁尸灭迹吧。
马恩靠在近旁的树干边,仔细为折断的小拇指上好夹板,扎好绷带。原本邻居朋友正在做的事情,是他在这个夜晚最期待的事情,可有了之前祭祀结缘神的一出戏,就算尸体真的在眼前变成怪物,他也不觉得自己会震惊了。要说期待,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只是,尸体变成怪物的场景和之前那更加惊心动魄的一幕比较起来,总觉得清淡了许多,已然变成了饭后的闲暇茶点。
他甚至已经不去怀疑这具年轻人的尸体到底会不会变成怪物了。树木是正常的,尸体是正常的,让两个正常的事物变成超乎常识的异常之物,原本十分难以想象,但是,他亲眼看到了奇异的丝线进入尸体的一瞬间。那些难以想像的变化就如同也在这一瞬间,被纳入了常识之中——当然,涉及这种怪物转变的理论,他仍旧无法知晓,但却可以猜想到主因。
主因就是那条奇异的丝线。
没有那条丝线,尸体埋在树下,也只是会被大自然分解罢了。而自己两人的行为,也真与试图毁尸灭迹的藏尸者没什么不同。
然而,有了丝线——马恩假设自己在那诡异的视角看到的情景是真实客观的——那么,丝线作为人和树木的连结,促成了两者内在的融合与改变,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以想到的事情。
邻居朋友没有直接埋藏尸体,而是在一种精神性的引导和操纵下去祭祀结缘神,一度让马恩陷入致命的危险中,但不得不说,这才是关键。
是的,如果没有这场急转直下,惊心动魄,无法预料的遭遇,马恩觉得自己定然会错过许多重要的情报。
马恩对自己的遭遇仍旧心有余悸,但是,反过来想想,这不也是塞翁失马吗?
终于,邻居朋友从土坑里跳出来,松了一口气般——马恩没看到具体的动作,只是觉得他的语气有这样的感觉——说到:“已经做好准备了。”
“就这样?把尸体埋在树根下就行?”马恩不由得确认到。
“没错,这样就行。”邻居朋友顿了顿,仿佛要为自己之前的行为辩解般,说到:“真的需要祭拜结缘神才行,只是单纯埋下去,什么都不会发生。我只是……我只是……当时忘记了……抱歉,我本来觉得你是不会有危险的。”他这么说着,皱起眉头,疑惑地再次问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祭拜结缘神的话,从来都没有人受伤过。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
“我就是在一旁看着看着,就变成这样了。”马恩含糊地说到,这位邻居朋友口中的“多余的事情”对他而言可不是真的多余。但是,这位邻居朋友可以理解吗?不,马恩觉得自己必须保守秘密。他对此感到十分可笑。
他原本就不喜欢这位邻居朋友的秘密主义,可如今,他自己却也变成秘密主义者了——两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或许对他人而言,这些是无所谓的秘密,但对自己而言,却又是必须保守的秘密。
幸好,马恩虽然不喜欢秘密,但却可以接受秘密。无论是邮局,还是祖国的文化传统,对“保密”总是很讲究。
正所谓“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嗯哼……小子,我开始喜欢你了,你有我的味道。”邻居朋友饶有深意地说。马恩警觉到,那个人性、机敏而睿智的侦探似乎又回到了这个巨大而丑陋的身体里。
只听到邻居朋友这么说到:“很快,你就会变成一个守密者了,像我一样。”
“我不觉得这是好事。”马恩面无表情地回答到。
“是吗?我倒是觉得过去的你是不会介意的。”
“我可不会停留在过去。人是会不断成长的。”
“是的,人是会成长的。”邻居朋友的话似乎只说了一半,马恩几乎知道他会说什么,但对方已经将话题转开了,“听到了吗?”
“什么?”马恩愣了愣。
“听,去感受。”邻居朋友紧盯着那棵掩埋尸体的树木,说到:“它也开始成长了。”
马恩连忙定下心来,去感受前方的动静。当他认真去感受的时候,一种奇异的动静顿时从脚下传来,就像是那些密密麻麻的树根在泥土里搅动。他认真地观察着那棵树,一开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现象,但是,似乎是凝视太久,产生了一瞬间的幻觉,恍惚中,树木似乎真的发生了变化,但又说不清是什么变化,只觉得那是非常细微的,非常复杂的,几乎不会上升到树皮表面的变化,必须从“整体”去感受,才能够捉住这种微妙的变化。
普通的树木,普通的尸体,普通的掩埋,却产生了奇异的变化。
之前的所思所想不由得再次于马恩的脑海中浮现。
这是“丝线”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