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恩把录影带塞入播放器中,调整好电视的信号频道。他原本以为会直接出现节目内容,结果屏幕上出现了好几秒的雪花点,紧接着又是几秒的竖屏闪光,首先传来的不是画面,而是声音。应该是节目主持人在说开场白,但画面完全看不到。马恩暂停播放,倒带,重新播放,仍旧是同样的画面。他不得不把录影带取出来,检查了一下,却没有发现录影带本身的问题。
——是录制的时候出了问题吗?
这么想着,他再次将录像带插入机器中,选择快进,然而,画面还是没有出来,主持人的声音因为快速播放而变得尖细。马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于敏感了,他过去没少听过快进的声音,但相比起记忆中的声音,现在这个声音更让人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可是,声音的内容还是可以准确听出来,节目主持人在说完开场白后,描述了一下三丁木公园的日常魅力,紧接着就一个转折,谈起三丁木公园的市井传闻,从而引出“树林深处的灵异点”。
马恩拍了拍播放器和电视机,没有用,只有声音还在继续:摄制组从公园侧门进入,所在的位置距离人群密集地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不过偶尔还是可以看到游人从斜径上悠闲走过,节目主持人一阵大惊小怪,上前采访了几个游人,问他们是否知道公园深处的灵异点。而这些游人十有八九都听说过,还有两三个将话题转到了四号房怪谈,声音虽然兴奋,但在马恩的耳中却有点儿作假。
节目主持人用婉转的方式打断了四号房怪谈的谈论,随后提及一些普遍让人喜闻乐见的小知识,将话题转回人们对灵异点的看法上。回答的游人都很有常识,对灵异点的见解就如同教科书一样的规范,他们从宗教学、幽灵学、鬼怪学和民俗学中引经据典,夹杂种种科学猜想,还煞有介事地述说自己的亲身经历,引起节目主持人和背景人声的一阵阵惊呼。
马恩分析了一下在这些人的话语中,“能量”和“气”是最经常出现的,并且普遍分成“正负”和“阴阳”,次一级出现的有“粒子”和“波”,同样分出“正反”和“峰谷”,并普遍认为,正能量、正粒子、正气和阳是相近的意义,而负能量、反粒子、邪气和阴也是相近的意义。他们大都认为,灵异点的灵异之处,就体现在以“负能量”为代表意义上。
“我一走进去,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鸡皮疙瘩都生出来了。后来才知道那里曾经是墓地,真是怪吓人的。”
“那天晚上,我在靠近那边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幽灵。嗯?女的?当然,是女的,我敢肯定,那是痛失所爱的自杀之人的幽灵。”
“那些鬼魂拿着锄头和镰刀追过来,我跑啊跑啊,失足跌倒,就昏过去了,第二天醒来,就看到自己的脚踝上有一个巴掌印——你瞧瞧,对,就是这么大。不过,后来就好了,再也没有看到过。”
“我用磁力仪检查过,那里的地磁不正常,你知道外国的猎魔人有一种仪器吗?只要幽灵靠近,它就会哔哔哔地响。你去买一个放在这里,肯定也会响。”
“在灵异点拍摄?不,不,你们会害了自己,不要去打扰亡灵的沉睡,这很不好。”
“大师?不行,大师来了也不顶用。你看看,我这里有一个护符,XX寺庙买到的,只用五千日元,很灵的。你们最好也买一个,我认识那个和尚,让他给你们打九折。”
……
在满是雪花和频闪的电视中,马恩聆听着这些在普通人看来犹如闹剧一样的对话——他可不觉得电视里说话的人都是傻瓜。这个节目显得很蠢,但是,正因为蠢才有趣,观众可以从批判中找到乐趣,可以从他人的蠢话和愚蠢的表现中明白自己的优秀。哪怕是司空见惯的套路也没关系,哪怕是故作聪明,夸夸其谈也没关系,这个节目的摄制,就得让人吐槽“电视里的家伙都没我聪明”、“看看这家伙拙劣的谎言,我都看不下去了”才行。
可是,即便是夸夸其谈,谎话连篇,电视里的人也绝对不能完全只说谎话,没有人可以在没有半点现实基础上编造谎言,在普通人认为的“满口谎言和牛皮”中,找到谎言和吹牛背后隐藏的现实基础,马恩结合自己得到的情报,尝试从他们的话中找出这些东西。
例如有人说“后来才知道那里曾经是墓地”,这样的用语就让马恩有些在意:
——曾经?
——地磁?
——亡灵的沉睡?
这些在马恩感到在意的用词,有不少可以和他所知的情况扯上关系,当然,说话的人也大概并没有亲身体验,大概只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在这个传播和联想的过程中,情报都不知道被扭曲了多少次。可是,就以马恩自己的工作经验来说,仍旧还会剩下一些“真相”。
马恩不厌其烦,专注地聆听和追索,将自己在意的地方记下来。哪怕看不到画面,他也可以只根据声音,在画面中勾勒出一个动态的画面。不过,说实话,这些人带来的有用信息还是很少的。想要从捕风捉影和夸夸其谈中找到有用的东西,就概率来说,无异于撞大运买彩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