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致命要害很多,保险起见,铁造才三只选了头部,而不是其它部位。毕竟,现实里的日记主人估摸着也依旧只剩下一颗大脑。用其它要害致死,说不定现实里的日记主人根本毫不在意。
说到底,在幻梦境死去,现实中会是怎样的状况,铁造才三也不清楚,虽然伊斯有过解释,但那些解释反而更让他摸不着头脑。情况是如此复杂,选择这样的计划,仅仅是出于无奈罢了。
铁造才三隔着几步远,用撬棍捅了捅日记主人的尸体,直到确认对方真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才全身脱力,随手将撬棍扔在一旁,跌坐在泥水中。他仰望着阴霾的天空,靡靡的细雨也无法冲淡他心中的怅然。
这场战斗在开始前就有所预料,可过程之曲折离奇,就不是事先可以想到的了。铁造才三本以为自己遇到的会是怪物,结果竟然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如此有才华的人。
就算他可以细数日记主人的罪状,想象这四百年来,因为这人的所作所为而牺牲的无辜民众,借此慰藉自己的心灵。可他心中无比清楚,自己杀人了。
当侦探总是会遇到许多不得已的状况,铁造才三过去也因缘际会而导致一些杀人凶手在现场死亡。可亲手杀死一个人,仍旧会让他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有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情绪。
他每次见到有人因自己而死去,就不由得去想,或许有一天,自己也会如此。
“伊斯——”他浑然不觉泥水的脏污,向后躺下,砸起一片水花,大声喊着:“伊斯!”
“出来呀,伊斯!我已经干掉他了!”铁造才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血水和汗水,“带我离开这里,伊斯!”
伊斯没有回应,铁造才三眺望着苍茫的天幕,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他从来都没有忘记伊斯的警告:这个幻梦境陌生又危险,如果没有遭遇怪诞的事物,那就属实是运气好,绝对不要随便乱走。
伊斯的计划,伊斯的技术,伊斯的运气,在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用,反而招惹来一连串的麻烦。但是,至少现在,铁造才三希望它能争气点。
他现在浑身疼痛,身上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好无损的,连内脏似乎都能呕吐出来。而且,也不知道是天气的缘故,还是因为失血过多,他感到一种渗入到骨髓中的冷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始终觉得,这不是常识意义上的物理性的寒冷,而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上的,亦或者是更复杂的精神层面的寒意——他明明胜利了,却更加感到恐惧。
刚进来的时候,这种恐惧感似乎被当时的紧张和激动掩盖了,直到如今放松下来,猛然间感受到了这个幻梦的恶意。这种恶意来自四面八方,来自雨水,风声乃至于每一次呼吸的空气。
——是因为这个世界在排斥我吗?
铁造才三不由得这么想,可下意识又觉得不是。
他实在躺不下去了,这种令人浑身生寒的恶意,让人只想逃跑,钻入一个隐秘而封闭的洞穴里,仿佛只有在那狭窄黑暗,只能供自己一人容身的地方,才能让自己避免受到某种未知的残害。
他艰难地爬起身,重新拾起撬棍,撑着身体走了几步,可脚下一绊,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低头一看,是不知名的草荆,荆上有刺,被扎中的地方开始发麻。他心中一惊,坏了,这玩意说不定有毒。
铁造才三连忙把它扯开,没想到这东西坚韧无比,竟又让他花了好一番气力。
无处不在的恶意,恐惧和寒冷,让他逐渐生出一种悲观的情绪:自己真的要死在这个鬼地方了!
可他下一刻,又看到了远方山峦处蜿蜒的火光,心中没来由生出一个想法:那边有火,看样子是有什么东西。他越是注视,越是觉得,点燃那片火光的东西定然是有智慧的生命。
人也是如此,懂得利用火焰,正是智慧开化的象征。
而且,那蔓延的火光仿佛富含一种秩序的,组织性的,宗教性的味道,就如同他在乡下看到的庆典。这就更意味着对方应该是可以沟通的存在。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虽然他十分清楚,那边也可能很危险,但如果留在原地,就什么都做不到。他现在又饿又累又冷,急需他人的帮助。
想到这里,他就压下脑海中翻腾的各种猜疑,准备往山峦的方向进发。
“你想死吗?不,死了或许还更好。”伊斯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在我不注意的时候,你竟然有了这么天真的想法。”
“伊斯!?”铁造才三大喜过望。
“嗯嗯,对,是我,终于联系上了。”伊斯的表现和往常一样,看起来根本就没有受到之前那些异常状况的打击,“我可以感受到你的喜悦,这是一种十分美好的情绪,你可以再多来一点。现在总算知道,自己离不开我了吧?”
“你这家伙,怎么拖延了那么久?”铁造才三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和它争辩了,而且,事实就是如此,若是没有伊斯,他需要伊斯的帮助,才能离开这个令人遍体生寒的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