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房的邻居朋友情绪很不稳定,内心敏感又暴躁,而且对秘密主义有一种无可救药的坚持,马恩在他身上看到许许多多不适合成为合作者的缺点,但是——
马恩在这个时候就会习惯性地反问自己:这个朋友的身上真的没有任何优点吗?排除这个人身处四号房怪谈这一事件中心的可利用之外,单纯作为一个朋友去看待,作为一个能够彼此相互理解的人来看待,自己真的对他厌烦到了,不愿意去寻找他的优点的程度吗?
马恩不喜欢总是从“可以利用”和“无法利用”的角度去看待一个人,哪怕是在邮局工作的时候,面对利益纠葛甚至比人命还重的场合,他也无法坦然地,单纯从一个商业性的价值角度去看待身边的人和对面的人。当然,这种想法和心情,是不可能在那样的工作场合对人述说的,也让他在工作的时候往往会觉得十分疲惫。
即便如此,这种在其他同事眼中看起来可笑又天真的坚持,在他的心中却始终有着巨大的份量。
在不断用语言、姿势和其他小手段试探邻居朋友的时候,马恩的心中也不断在审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位邻居朋友知晓许多秘密,他有一个奇特的观察角度,让他得以获取诸多一般人无法得到的情报。当然,这些情报在一般人看来也匪夷所思,相当于精神病人的天方夜谭。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种种诡异离奇的事情,马恩也不会这么认真地去分析这些情报的真实性。
尤其在这些情报中,自己的女朋友,广田小姐本人似乎也占据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位置时,马恩最初的心情是有点抗拒的——这和他有多理智无关,而完全就是因为,在把广田小姐视为一个纯粹的人类女性去看待,去交往的时候,他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人性和女性的魅力吸引了。
这些人性和女性的魅力是那么的浓郁而美好,以至于很难接受对方的本质是个“怪物”的说法。
即便这位邻居朋友反复强调,反复暗示,但是,马恩也可以从他的表达中看到一些细节——对方虽然口口声声说广田小姐是怪物,但却又没有太多针对性的恶意。反过来说,马恩隐约感受到,在自己和广田小姐的关系中,自己才是被这位邻居朋友针对的一方。
证据是:就算是骂人,这位对“结缘神和怪物们”又愤恨又恐惧的邻居朋友,也从来都没有咒骂过广田小姐。他仅仅是在陈述“广田雅美是怪物”这个事实罢了,无论是在情绪上,还是在思维的方向上,哪怕提到过广田雅美的特殊,也没半点把她当成是“必须解决的问题”的味道——这一点,他对松左卫门的态度就截然不同。
正是这些细节,让马恩决定暂且搁置广田小姐的问题。
屡次的试探似乎已经让这位暴躁的邻居朋友的敏感内心达到了一个界限,有那么一次,马恩真有点觉得,对方会突然猛扑上来,将自己暴打一顿。不,乃至于是更要命的危机,就如同一个血气上头的犯人要行凶一样。
马恩不知道这位邻居朋友的本事有多大,但是,单凭他的体格,他自称的侦探职业,以及这个房间里隐藏的诡异来猜测,没有武器的话,还是不要和他硬碰硬为好。
“抱歉了,朋友,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但是,除了你之外,我不觉得还有其他人可以帮上忙。”马恩再三道谢,“我这个人就只有点小聪明而已,胆子也不算大,也不喜欢随随便便就怀疑别人,要说缺点简直一大堆,但是,您会帮助我的,对吧?”
“哼嗯,对,我会帮助你的,你也没必要这么说自己——”邻居朋友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了,低声说:“至少比过去的那些房客聪明,如果是过去那些人,我就算想帮也没办法。而且,我已经等了那么长时间,总觉得现在就是唯一的机会了。小子,我们是朋友,对吧?”
“对,朋友。”马恩毫不犹豫地说。
“这次我帮了你,让你看到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下次你也应该帮我,对吧?”邻居盯着马恩的眼睛说,眼神十分认真,顽固,甚至可以说,有一种隐隐的强迫。
“是的,你帮我,我帮你。下一次,无论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帮你。”马恩这个时候,已经想过这位邻居朋友究竟会提出怎样的要求——十有八九是和松左卫门有关,偏激一点说,很可能会让自己协助去谋杀松左卫门。
即便如此,马恩的回答仍旧是爽快的。他十分清楚,无论到时自己如何选择,这个时候的回答都不能有一点迟疑。
“那就这么说定了。”邻居朋友的眼神变得柔和,散发出喜悦的光芒,似乎就连隐藏在阴影中的五官轮廓也明亮了一些。
“现在,我带你去处理这具尸体。”邻居一边着说,一边向茶几上的尸体伸出手,然而,马恩没有看清他的手——只有一个大致的手臂的轮廓,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是怎样的一只手。对方轻而易举地就将尸体抗在肩膀上。
尸体是一个年轻人,体格谈不上高大,耷拉在邻居那又宽又厚的肩膀上,简直就像是用棉花填塞的布娃娃一样。
邻居的鼻子抽了抽,嘀咕